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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Mirin Fader

诺曼·鲍威尔看起来很开心,是那种“刚进校队”的开心。他在一次训练结束后坐在场边，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身上有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兴奋感，一种真诚的、想要靠努力证明自己的能量。就像他是个新秀，而不是已经在NBA打了11年的老将。有时候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这里，在这个球馆里，迎来自己在迈阿密热火的第一个赛季。

他从小就梦想为迈阿密效力。而现在，每天走进热火更衣室、看到自己坐在德韦恩·韦德，他儿时偶像曾经使用的那个柜子前，他几乎又觉得自己像个孩子。鲍威尔说：“太疯狂了。”他仍然难以用语言表达这种感觉。上中学时，他记得自己在2006年整个人黏在电视前，观看韦德扛着热火前进，与沙奎尔·奥尼尔一起带领球队从0-2落后连翻四场，击败达拉斯独行侠赢得NBA总冠军。

鲍威尔一边回忆那段征程的每一个回合，一边念念有词。此时中锋巴姆·阿德巴约走了过来，一副想要打断他的样子挥了挥手。鲍威尔转头看到他后笑了起来，示意他走开。鲍威尔这样说阿德巴约：“他就是爱八卦。”正是这种小小的瞬间，让鲍威尔为能在这里、能加入这支球队而心怀感激。他说，这里没有自我、没有阶级感，只有一群强硬的球员真心互相鼓励。

鲍威尔说：“他们从第一天起就接纳了我。”

当他走过卡塞亚中心的走廊，看到那些热火传奇的照片：阿朗佐·莫宁，以及韦德、勒布朗·詹姆斯、克里斯·波什组成的“三巨头”，他总会被那份“共同使命”再次提醒。但与那些从年轻时就被视为联盟未来的超级巨星不同，鲍威尔在32岁、职业生涯所剩赛季少于已度过赛季的年纪，突然跃升为准全明星，几乎是前所未闻的奇迹。这个大器晚成的明星球员正在度过生涯最佳赛季，在此前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卡怀·伦纳德、德玛尔·德罗赞、达米安·利拉德等巨星身边的防守型拼图角色，直到上赛季在快船实现进攻端的爆发。而现在，他领跑全队得分。

如今，凭借一笔出人意料的休赛期交易，轮到鲍威尔成为进攻核心。成为“那个人”。

有趣的是，“Man”—来自NorMan —其实就是他的昵称。他在快船甚至没办法独享这个绰号，因为特伦斯·曼也被叫作 “Mann”。很多时候，只要有人大喊一声 “Mann！”，两个人都会下意识地转头。如今，在迈阿密，谁才是球队的 “Man”，已经毫无疑问了。

鲍威尔的母亲莎伦注意到他到迈阿密后的变化非常快。莎伦说：“他看起来就像回家了一样，通常换个地方、换支球队，需要点时间去适应。但他看起来就是立刻融入了。”

但在鲍威尔微笑的背后，其实藏着忧伤与无力感。因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家园、他的祖籍地牙买加，在10月28日开始的5级飓风梅丽莎肆虐后遭受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很难让自己在岛屿受难的同时还保有任何喜悦。飓风首次登陆时，鲍威尔的父亲在首都金斯敦，被手机上不断涌现的视频和照片震惊得说不出话。

鲍威尔立刻开始疯狂给所有在牙买加认识的人发讯息，家人、朋友、牙买加国家队的队友与教练们。

“你们还好吗？你家安全吗？”

有一位队友因为岛上大部分地区停电，曾经长时间无法联系到自己的母亲，令人恐惧。另一位队友则发来视频，家中的洪水正不断往上涌。看到水位上涨得如此迅速，让鲍威尔心里狠狠一震。

鲍威尔说：“他们根本没办法离开，那种感觉真的揪心。看到这些状况，又知道那些是你认识、正在受苦的人，你只想尽力去帮忙……”

毁坏在岛上大范围蔓延，特别是国家西部地区。成千上万的人无家可归，超过一百万人受到飓风影响，已有45人遇难。鲍威尔一直在捐款参与重建，也寄送衣物、食物、生活用品等必需品给当地居民，只为“尽力为所有受影响的家庭提供一些救助和一点稳定感。”

过去几年里，鲍威尔与牙买加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他也多次造访这个国家。自从今年四月承诺为牙买加国家队效力以来，鲍威尔一直在努力帮助打造牙买加的篮球文化。成长于圣迭戈的他，当时并没有真正理解自己与这座岛屿之间的关联。

他说道：“我父亲并没有真正参与我的成长，我对他那边家族的背景其实知之甚少。”

随着年纪增长，他的好奇心愈发强烈。他想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来自哪里，他的根源是什么。

于是，鲍威尔踏上了一段探索与自我认同的旅程。

这段旅程仍在继续。他停顿片刻，整理情绪。他说，找回这些根：“重新和自己的根联系起来，填补了我生命中的一个空缺。”

加入热火同样填补了那个空缺。本赛季的加盟，对鲍威尔而言是一段平行旅程，前往牙买加、前往迈阿密。在这个十一月的早晨回望这一切，他感到自己正处在命中注定的位置。

他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或许，他在七月从快船被交易到热火并非巧合。在所有他可能被交易到的地方里，他感激迈阿密距离牙买加只需约两小时的飞行，让他能够持续参与当地的重建工作。

他逐渐明白，喜悦与苦难并不会相互抵消；它们反而彼此推动。让他对他人有更多的同理心，提醒他更深的使命感。鲍威尔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轨。”

但他仍记得那些年，那些寻找自我、试图搞清楚自己定位与身份的日子。

在成长过程中，鲍威尔对牙买加有太多疑问。他父亲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在牙买加还有亲人吗？既然自己妹妹的中间名就叫“Jamaica”，这片土地对他们家究竟意味着什么？

莎伦说道：“这是诺曼一直在谈论、一直想参与其中的事情。”

他回忆说，父亲偶尔探望时，他们会吃牛尾、烤鸡等牙买加传统料理。但鲍威尔总觉得自己对这座岛的了解远远不够。他似乎拥有的问题比答案更多，始终无法拼凑出自己的家族脉络。而大多数时候，他的父亲似乎也不愿多谈。鲍威尔说：“他在敞开心扉这件事上总是很奇怪。”

虽然至今都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如此避而不谈，但鲍威尔依然决心深入了解那片文化。这样的感受伴随他一路成长。从UCLA成名，四年大学生涯结束后在2015年选秀中于第二轮末段被选中，再到他的NBA旅程，辗转多伦多猛龙、波特兰开拓者与洛杉矶快船，这种渴望始终没有消失。

成年后，那份沉睡却始终潜伏在他心底的好奇心，终于在几年前被彻底唤醒。当时一位女性主动联系他，自称是他的姑姑。

鲍威尔说：“我把截图发给了我妈妈，她就回我：‘对，那是你爸爸的妹妹。’”

这开启了他更深入地沉浸于家族历史的过程，去了解父亲那边的情况，也去了解整个岛屿。他想找到每一位亲人。于是他开始办理公民身份，并最终尝试加入国家队。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办齐相关文件，每一条线索都像记者般追踪，渴望发现任何细节。在那位通过Facebook联系他的姑姑的帮助下，他终于在牙买加的大使馆找到了父亲的出生证明。

鲍威尔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被批准。”

最终，当他第一次抵达牙买加时，他记得自己从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透过窗户望去，尽可能多地看每一处景象，每一个标志。突然，司机开始和他闲聊起来。

司机问道，这是牙买加最常用的语言：“你会说巴图瓦语吗？你是牙买加人吗？”

鲍威尔说：“我不会，但我是牙买加人。我爸爸在金斯敦长大。”

“哦，那是因为你姓鲍威尔。如果你姓鲍威尔，你就是岛上第二大姓的人。”

这一刻让鲍威尔感受到了震撼而清晰的认知。他是家族血脉的一部分，是更大文化的一部分。他在这里扎下了几代人的根，在这片土地上。

那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归属感。

为了代表牙买加参加2027年世界杯，鲍威尔在今年8月随迈阿密交易不久后，于墨西哥参加预选赛时与队友们熟悉起来。

他开始学习牙买加克里奥尔语，经常请队友和教练帮忙纠正发音。有不确定时，他会咨询ChatGPT。鲍威尔还与牙买加篮球界及更广泛的圈子建立了持久的关系。在几次前往该岛的旅行中，包括前往他最喜欢的地方如奥乔里奥斯和蒙特哥湾，他意识到还有许多地方想去，包括一些僻静的海滩，在那里他想象着享受正宗的烤鸡和朗姆酒饮品。

鲍威尔说：“真是太棒了，你会听到很多关于文化的事，‘One Love’，大家很友好，也非常重视家庭。”

他还下定决心继续推动当地篮球文化的发展，追随像牙买加篮球协会主席保尔顿·戈登这样的前辈。

该国传统上更受欢迎的运动是田径、足球和板球。鲍威尔正在协助资助一座新的室内篮球馆。戈登表示，牙买加大约只有五个篮球场，但总是供不应求。戈登说：“五个场地里只有一个铺设了永久地板，诺姆对此非常有热情。”新的室内设施将有助于国家队在国际赛事中竞争。牙买加篮球界的许多终身致力于篮球发展的人，包括现任成年队主教练里克·特纳，同样充满热情。据戈登说，特纳“20多年前就创办了Jumpball篮球营，为数百名孩子介绍了这项运动”。

戈登说：“我们知道这里有市场，也知道有机会，所以我们想做的是专注于我们的国家队，大家可以看到，然后说，‘好吧，牙买加有人才。’让我们看看如何从这里开始建设，并确保可持续发展。”

牙买加通向NBA的通道一直很稳定，其中最著名的包括名人堂球员、前纽约尼克斯球员帕特里克·尤因、两届全明星罗伊·希伯特，以及第一位被选中的牙买加出生球员韦恩·萨普尔顿。

在八月份的比赛中，牙买加历史上首次成功晋级世界杯。作为队中唯一的现役NBA球员，鲍威尔回想起球队在加时赛中对阵哥斯达黎加时拼尽全力赢得比赛的情景时，几乎动容。赛前他因食物中毒挣扎了好几个小时，但他说：“我坚持下来了，因为这是为了更大的意义，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当终场哨响起时，他转身看到教练们在哭泣，他自己也情绪激动。他们做到了，他们创造了历史，而且将继续创造历史。

他的大家庭，以及在这段旅程中建立的新联系，曾经对他完全陌生的人都为他骄傲。莎伦说：“他的祖母和曾祖母，他的阿姨和叔叔们，天哪，他们太骄傲了。”

鲍威尔同样感到激动，他期待着转换角色，加入新的NBA球队。他察觉到一些“迹象”，也就是他所说的“signs”，暗示事情会顺利发展。除了与牙买加的地理接近之外，对他来说，另一个“迹象”出现在七月底至八月初：牙买加国家队为2027年FIBA篮球世界杯美洲预选赛举行的训练营设在博卡拉顿，离迈阿密仅一小时车程。这段时间让他能够适应佛罗里达的环境，并在即将到来的NBA赛季前寻找迈阿密的住处。

然而，像任何被交易的球员一样。尤其是他这个年龄，鲍威尔对事情的走向也有些担忧。当他被交易时，他感到既惊讶又措手不及。他在2024-25赛季为快船效力，场均得到21.8分，三分命中率 41.8%，表现引发了全明星讨论。他也有冠军经验，曾帮助猛龙在2019年赢得总冠军。

他在热火的第一次训练是在早上七点。他很惊讶，包括主教练埃里克·斯波尔斯特拉、副主教练克里斯·奎因以及几位管理层成员在内的六个人竟然这么早就到了。鲍威尔心里想着：“哇，之前没有哪支球队会这样，真棒。”

“那种感觉简直是立刻涌上的被重视和渴望感。”

这种感觉只会越来越强，尤其是鲍威尔在场上持续发光，显得非常适合快节奏的热火打法。鲍威尔契合迈阿密著名的团队精神：“他们的文化、心态和比赛方式，非常类似我自己的比赛方式。我充满热情，想要竞争，想要赢得冠军，无论如何。”

他一直依靠运动能力、速度和得分能力脱颖而出。但他已经转变为一个能够为自己和队友创造机会的核心得分手。他的前UCLA教练本·豪兰德说道：“在场上，他始终保持100%的投入，他一直非常有运动天赋，但他的技术水平在大学期间有了巨大提升。他最初去了多伦多，主要是防守型球员，但一直在磨练自己的技术，现在已经成为联盟中进攻能力最强的后卫之一。”

他场均25.4分，创造了职业生涯新高，同时三分命中率高达46.4%，整体投篮命中率50%，罚球命中率88%。教练们钦佩他即便在职业生涯第11个赛季仍然虚心接受指导，致力于提升自己的技术。热火助教、前NBA球员韦恩·埃灵顿说：“他思想开放，想要学习并不断成长，即便他已经有了很棒的经历……他总是认真聆听，非常听教练的话。”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明星球员来说，这并不常见。埃灵顿说：“他仍然在寻找达到另一个层次的方法。”

鲍威尔也很感激能和斯波尔斯特拉一起工作，这位冠军教练兼美国国家队教练。值得一提的是，鲍威尔在到来之前就与斯波尔斯特拉有联系。鲍威尔表示，他的私人“心理健康教练”大卫·纳斯与斯波尔斯特拉关系密切。据鲍威尔说，纳斯随后会告诉斯波尔斯特拉：““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打给斯波尔斯特拉，即便我还在多伦多，纳斯总会发信息告诉我，‘斯波教练喜欢你，他一直夸你。’你担心鲍威尔吗？你打算怎么限制他？”

斯波尔斯特拉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他是一名经过验证、多才多艺且极具威胁的得分手，能以各种方式得分。我喜欢他进攻才能的多样性，他可以打无球、持球、挡拆、突破接球进攻，也可以与队友配合。他在职业生涯中发展出了这个技能包，因为他必须扮演许多不同的角色，但他也很聪明，知道如何利用对手的侵略性。我们非常感激拥有他。”

当鲍威尔最终加入热火时，斯波尔斯特拉对他说：“兄弟，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把你弄过来。”这对鲍威尔意义重大，能有如此受人尊敬的教练在背后支持自己。队友们也是如此，这种联系感觉是真诚的，也是整个团队文化的一部分。领跑队内助攻榜的后卫达维恩·米切尔说：“你可以看到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爱。我们对彼此严格，是因为我们希望看到对方赢。”

鲍威尔能感受到队友们互相鼓励，或者在某人陷入困境时给予支持和激励的话语。他说：“大家现在都专注于一个目标，没有自我意识的干扰。没有人高人一等，也没有人低人一等。我们都在这里，一起经历这一切。”

他在空旷的场地上移动自如，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他说：“我不是想说错什么，但这是我很久以来打过的最纯粹的篮球形式，没有那种每次进攻都为了让某个球员出手的套路。我们在顺畅地打球，为彼此而战，打正确的篮球，在场上的攻防两端都在竞争。”

这是球队口号的一部分，一种受控的自由，要求全力以赴、积极进攻，而不是过度思考、打得安全或被动。米切尔解释道：“我们都会告诉彼此在场上稍微鲁莽一点。我觉得每次说这句话时，我们都会笑，这种感觉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热火文化，也就是你如何体现文化，在场上大胆、随性、不多想，只管去做出动作。”

鲍威尔在11月10日对阵骑士、以140-138加时绝杀取胜的比赛中就展现了这种心态。在常规时间还剩六分钟多一点时，德安德烈·亨特防守着他，鲍威尔毫不犹豫，直接出手。他用一个微微犹豫的假动作让亨特起跳，然后猛地背后运球冲向篮筐，命中一记后仰跳投。

鲍威尔全场得到33分，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来吧！来吧！”他大喊庆祝，点燃了主场观众的热情。他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正在实现。他说：“被球迷完全接纳和喜爱，感觉自己被需要，这是我一直渴望的，能有这样的瞬间，看到观众回应？那是童年的梦想。”

他找到了家。